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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条狗怎么死了。不是炎炎夏日,也不是老房子都冻得颤抖的冬天。无论如何,那条狗确实死了。在深秋的风里,尸体就躺在西墙旁边的过道里,那么安静,那么乖巧,看上去就像它初来这里的模样。
那是一条黑色的狗。模样俊秀,毛发油亮,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赘肉,远远看去甚至显得有点瘦削。其实,它从小就生活在这里了。我觉得,它至死都该晓得这个家里发生过的一切。对于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,对于一个只不过生长了三两棵树木的院落,它一定最熟悉不过了。
那时,它那么瘦小,如一个刚刚坠生的婴儿,急匆匆地就来到了我的身边。在一个村庄里生活着,又有哪家的孩子会不喜欢狗呢,那可是自己的玩伴,更是自己的知己。等严寒的冰雪融化,麦子也忙着拔节的时候,你就可以领着它到田埂上散步了。就着满野的花香,看它在你身边时前时后地蹦跳着,无意之中便感受到了生活的欢乐。
如今想起,还有那年的夏天,满院子都是凉爽的清风,我突发奇想地找来眼镜给它戴上,它颤巍巍地走着,一幅憨态可鞠的样子。那时,它在我的心里早已不是一只狗了,而成了家庭的一员。后来一想,在村庄与大地之上,生命与生命总是互通的,人与牲畜,与家禽,本来就共享着一片乐土,大家或比邻而居,或在相同的阴凉下和睦而处,有时干脆就融到了对方的生活里,这样的情感,又怎么能够简单地分割开来呢。
直到现在,我真的没有想到那条狗会离我而去。我以为它只是出去转个圈儿,然后好好地睡上一觉,再踩着清晨的曙光回到我的身边。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,我以为它可以好好地活着,像人一样活到七老八十,等我年迈的时候,陪我一起晒晒慵懒的太阳。尽管那时它已老眼昏花,我也骨架松散,可它仍会守在我的身边,和往昔一样看我一袋接一袋地点燃纸烟,然后在夕阳落山的那刻,共同走进往日的时光。
那个秋天,它死了,死得那么简单,甚至没有一点痛苦的模样,就像庄稼地里的一株禾苗,在春天简单地走来,在秋天又简单地离去,最后只在生命的背后落下空荡荡的原野。于是看着它的背影,我总想留下一点什么,渴望留下它的皮毛,让我在又一年的秋天,嗅一嗅生命的气息。想留下它的骨架,在寒冷的季节,撑起一片记忆的天空。
是的,多年以前,一条狗死了。
多年以后,一个人的记忆,却在往日的土地上没完没了地生长。
2009-4-1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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